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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工学校教师的心里话:虽然命苦但很满足

时间:2010-09-08 13:21:42  来源:工人日报   作者:王春华 赵乐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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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也是教师群体 李法明 画

  打工子弟学校是当今城市化进程中,一个真实的客观存在,农民工从全国四面八方迁移到北京的同时,带来了他们的孩子,孩子需要受教育。于是,就有了学校,一切都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。

  时值教师节到来之际,本刊专访了四位在京城不起眼的角落里,默默无闻辛勤工作的打工子弟学校的老师们,把他们真实的人生呈现出来,让我们了解他们的酸甜苦辣。

  张相凯:对打工子弟教育的忧思

  张相凯老师,男,33岁。原任教于朝阳桃园学校。笔者和张老师没见过面,因为此前他常给我们主办的民办教师特刊“烛光通讯“投稿,所以,也算是熟人了。一天傍晚,他打来电话,聊了很多。

  一年前,他从朝阳桃园学校辞职了。他说,那所学校不要学习成绩,只要把安全抓好就行。他认为,教学不光是安全,还要有成绩,更要有好的纪律,培养孩子健康的思想。可是现在学校整个管理和环境的局限,想抓也抓不上去,所以就辞职了。

  他说,你听听我的工作量:担任初二班主任、教初二、初三的语文、教初二、初三的英语;还兼任副科老师。我们都做过教师,这样的工作量谁能行?一个礼拜没有闲的时间,班级也有一些好学生,他们认为我的课很好也很负责。

  有一段时间,我感觉太累了,连饭都不想吃了,咳嗽带血,累到这种程度,我不得不辞职了。30多节课,再加上有的学生调皮,跟他们生点儿气就咳血了。有些老师劝我,你就“忽悠”着过吧,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,少说两句不行么?但我做不到,一进课堂必须把自己知道的、准备好的东西全部都教给学生。

  整个学校的风气太差了,学校对严重违纪的学生,没有一点处罚措施,有的学生公然打骂老师,学校都不管,不开除,不愿退学费。

  我去医院看病,医生说,是累的。没有和学校说这个情况,就说回老家结婚,校方也不愿让我走,现在还打电话让我回去。他给我一个人的工资,却干两三个人的活,1100元的工资,连对象都找不着。

  开学没有开学仪式,也不升国旗,爱国主义教育根本没有。没有任何规矩,校长一句话,说什么不做就不做。老师学生都是懒散的,没有原则性,相信很多没有监管的学校都会多少存在这样的问题。

  他说,这段时间不上班,每天去附近的几所学校调查:早上,校门口抽烟的,打架的,穿着校服和校外的闲散人员混在一起,什么都有,公立学校就看不见这样的现象。

  他说,我不想放弃教育,站在圈外也还在往里边看。现在的打工子弟学校问题太多了,我很想和几位老师办一所理想的学校,一所注重教学质量和思想教育的学校。

  张老师老家是河北的,毕业于河北濮阳教育学院,在老家教过高中,还干过两年公安,后来到北京睡过地下道,做过园林工人、销售,还做过保安、给饭店刷过碗,一直也没有很好的发展。

  当初有一个老乡在学校,介绍他进来了,那时工资只有600元,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,喜欢教育,但是教育的大环境让人太失望了。

  他在电话中没有过多的谈工资待遇,更多的是感慨教育理想。问起多久能回一趟老家?他说,这6年来很少回去,没有成就也不愿见家人。

  他说:“我左右分析自己,认为自己走的是正路呀,没有偏离教育的主线呀,怎么会感到这么孤独。”

  我们感念张相凯老师对教育的忧思和责任感,他为此深深地痛苦着,却始终未曾从心上真正地放弃。
 
  尹海霞:内心深处的伤感

  尹老师住在与树仁学校仅一墙之隔的小简易房里,她领着我曲折地穿过打工者租住的小胡同,窄窄的胡同里,阳光被各家门前凌乱摆放的灶具切割得过于细碎,打不起精神。

  我们一路腾挪终于转进一条稍宽一点儿的胡同,到了尹老师家门口。她打开门,屋里很暗。门前搭起的小棚子让他们多了一块做饭的地方,屋子不大,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小单人床之间,隔着布帘子,小床是她小女儿的。

  尹老师今年30岁,2003年毕业于河北沧州师范学校英语专业。家里三口人,孩子13岁,上六年级。爱人是司机,和别人合伙买了一辆车,为学校接送学生,再干一些零活。孩子是丈夫与前妻的,现在和他们生活在一起,很和谐,和她相处得更像朋友。

  2003年,尹老师毕业后投奔北京的表姐。表姐在部队里,她开始被安排在部队大院里的一个单位。2004年,有一位同学在大兴一所打工子弟学校教学,她来电话说学校缺英语老师,一听能当老师,是自己的专业,尹老师就辞职去了学校,工资600元。干了一个学期,同学跳到附近一所大的打工子弟学校,她也一起去了,这事被学校知道了,那个同学成功了,而她却没去成,不好意思回去,就辞职了。经一位老师介绍,她去了树仁学校。

  那是2004年8月,之后,她和校长的弟弟谈朋友、结婚,自己还开过一学期幼儿园。学校2006年被关停,她又去办幼儿园,还是办幼儿园挣钱快,一个学期挣3万多元。后来与合伙人关系不和,就退出了,又回到这个学校。

  她曾经教过5个班的英语,一周25节课,不算练习册,作业200多本。现在是初二班主任,带初一和五年级英语,21节课,工资1000元。

  关于工资待遇问题,尹老师笑了:“圈里人都知道,一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大姐,打扫卫生每月工资也一千五六百元,我们房租300多元,还带孩子,一个人的工资不够。”

  尹老师说:“学习好的初中生都回老家了,在这读初中的基本是家长都不指望,自己也不想学了。班里能听懂英语的只有三个学生,我讲着讲着就没了激情,也许和我个人的水平有关系,在加上什么教具也没有。”

  对未来的打算,尹老师说,活得没有方向,原来想回老家开个幼儿园,一直攒不下钱,看来够呛了。

  平时觉得尹老师是个热爱文学、态度积极的人,没想到她内心深处有这样深的伤感。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,只是默默地陪她坐了一会儿。

  李秀丽:北京有家乡没有的文化氛围

  李秀丽老师,女,27岁,湖南娄底人,就职于信心学校。2007年毕业于北京民办大学,吉利大学英语系,父母及弟弟妹妹都在老家,北京的同学很多,能互相照顾一点。

  自2007年8月毕业到了这所学校,是通过学校的教师培训中心推荐工作才知道这个学校的。

  现在一周有35节课,当五年级的班主任,包班,无论数学、语文,还是音、体、美都教。现在,每周都有几节空闲了,因为有一些邮电学校的和政法大学的学生来支教,可以担任一些副科,但支教效果不是很好,大学生控制不了课堂,纪律很差,学生学到的东西很少,好处是替我们分担了一些负担,也可以带进一些新的信息,让孩子有一个和外界接触的机会。

  工资600元,吃住都在学校,刚来时工资是400元。老师一周要跟一天车,多工作4个小时,没有补助。这所学校的工资是附近最低的,校长压力很大,自己不盈利。钱都投在新租的教学楼了,一年18万元,有400多学生,每人收学费500元,也只够房租的。在校长最困难的时候,老师都支持他。

  问她每月的600元够花吗?她不好意思地说,一个月特别节省也要花掉1000元,父母在老家是做生意的。经济对她来说不是问题,但是,她也给校长提过建议,只有老师够生活的费用,才能安心工作。她父母特别反对她继续在这里工作下去,工作太累,工资太低,太不值得了。

  她说,孩子们的素质太需要提高了,他们都很聪明,只是没有足够的机会,也希望公立与私立学校有一天能没有分别,互相能多一些竞赛。她说,不过,那样老师的压力会更大的。

  她很喜欢北京,这里有家乡没有的文化氛围,她特别想留下来,可是,未来还是要回老家去的。父母认为她挣的钱打水漂都不响,弟弟还小,没人帮父母照看生意,生意毕竟需要年轻人来继承。她离开北京,离开学校不是因为工资待遇问题,主要因为父母。

  孙秀莲:我很满足,虽然命苦

  孙秀莲老师,女,今年41岁 。现在振华学校工作。家里三个女儿,大女儿18岁初中毕业,还有一个10岁,一个6岁,都在振华学校读书。丈夫现在没有工作。

  孙老师说,说起自己的经历心里都在发抖,这些年的经历可以写一本书了。老家在内蒙古,父亲走得早,家里全都是妈妈管。妈妈很伟大。我也像妈妈,性格特别坚强。我高中毕业经亲戚介绍嫁到河北,丈夫家里找人安排在学校代课。那时在村子里教学不累,工资也不高,在农村过日子还可以,丈夫也很勤劳。

  1997年,丈夫和一个叔伯兄弟合伙买了辆解放牌汽车,给县城送货。干了两年,合伙的哥哥出车时出事了。家里所有值钱东西都变卖了,也没还完债。

  那时大孩子8岁,老二才6个月,我们商量后带着两个孩子,空手来到北京。我还清楚地记得,2000年8月,我们在郊区拆迁房屋的附近住下了。买了一辆骡子车,在拆迁的厂房拉砖,往外卖。过了三年,大孩子上了打工子弟学校,小的干活时就背在身上。

  2003年5月10日,又一个能记住的日子。家里又买了车,我们一家真高兴,觉得这日子有盼头了。可是2005年5月,丈夫出了车祸,骨折,住院,还赔偿人家一万元修车费。丈夫身体也不如以前了,不能出车,我自己照顾着全家。

  等他好点了,再出去拉货。这时有了老三。我在绿化队干了很长时间,干到手坏了,直冒血,也坚持和别人一样割草。

  2007年5月6日,又是一个倒霉的日子,丈夫开车又出事了。这次是差点就没了命,车也废了。为了给他治病,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。3年了,他现在啥活也干不了。我必须养活这一家五口。我的命太苦了!

  不过有人在就好,我们也没有其他指望了。我去学校之前找过啤酒厂的活,还捡过废品。说起捡废品,是一段很心酸的经历。我不会干,捡到什么破烂儿都收到车上,拉了很远,到收购点,人家说,这东西没人要,啥值钱啥不值钱都不知道。每天头不梳脸不洗,像小鬼儿似的。后来觉得实在不行,还曾找到一家卫生巾厂,好说歹说,听说我一家五口都等着我挣钱吃饭呢,答应留下我,每月900元。

  那天正好遇见陆老师,她说,看你眼熟,是不是曾在老家教学?我说对,咱们见过。她说你咋成了这样?我就把这几年的遭遇告诉了她。她说她们学校缺老师,可以给介绍一下,没想到就成啦。

  现在振华学校工资1300元,俩孩子都在这个学校,给我帮助也很大。连学费,带饭费,在学期第一个月工资中扣除700元、房租200元,还有400元,够五口人的生活费了。

  我很满足,虽然命苦,但净遇到贵人。这么多人帮我,鼓励我,我必须撑着。现在学校的活是累点,我教二年级,包班,一周30节课吧。当然,也希望工资能再涨点儿,我大姑娘初中毕业了。正听说“爱心会”那有一个免费的培训,还能给孩子找工作,想去,又不知道能不能办成。如果能成,这不是又有贵人了么。我现在之所以活得这么乐观,就是因为在困难的时候,总是有人帮助。

 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,她一直笑着。当回忆痛苦时,我们都能感到她浑身在战栗。她是坚强的,她用微笑给了我们这些听故事的人一些宽慰。她说,我不哭!你越哭,命运就越欺负你。